文章目錄:

什麼是洢蓮絲嗎

哪些人適合洢蓮絲微整型?

洢蓮絲豐頰相關案例分享

洢蓮絲豐額+豐頰案例分享

洢蓮絲額頭案例分享

洢蓮絲臉頰案例分享

洢蓮絲的作用原理

洢蓮絲相關須知

洢蓮絲注射的常見問題Q&A

 

你知道什麼是Ellanse洢蓮絲嗎?

「洢蓮絲Ellanse」,又可以被稱做依戀詩或易麗適,具備玻尿酸的特性,又有晶球隱形支架可以進行拉提,效果跟晶亮瓷一樣,主要讓臉型更加立體

外貌美學主要以M劑型的洢蓮絲為主,作用原理和施打方式皆相同

像洢蓮絲這樣的微整形美容是目前的趨勢,尤其對於不希望永久改變外貌的朋友來說

微整形美容流程時間短,修復期不長,隔天就可以工作,生活作息也不需要改變。

外貌美學微整形顧問團隊目前正式在臺中與臺北駐點,提供全方位的醫美服務

哪些人適合洢蓮絲微整型?

從來沒有整型經驗、想先試試看的人

小資經濟的的族群

考慮開刀風險、不想永久性改變容貌的人

不想忍受過長恢復期的人

追求自然效果的人

洢蓮絲是目前網紅界對自身美學管理常用的方式之一,可維持2年效果,也是我們團隊微整形項目主打的項目

尤其我們醫生的招牌技術,不紅不腫,我們的案例眾多,讓你安心~~

洢蓮絲豐頰相關案例分享

客戶評價-小倩:

技術好的醫師,效果就是不一樣,下午1小時的就讓我整個臉形大變身,我覺得顧問師的諮詢真的很重要

她可以給你很不錯的建議,只要跟她討論好,流程就會非常順利喔

 

洢蓮絲豐額+豐頰案例分享

客戶評價-Alice:

關注外貌美學一段時間了,最近才鼓起勇氣諮詢,顧問師很親切,我把照片傳給她的時候

她就可以明確指出問題,真的很有默契,我覺得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就可以感受到變化,現在到第10天

臉頰跟額頭一樣飽滿,開心灑花

 

洢蓮絲額頭案例分享

客戶評價-泱泱:

我只能說外貌美學救了我的額頭,之前的抬頭紋跟海波浪一樣,有夠好笑的,但是醫師出手就知道有沒有

好的技術會反映在效果上,非常滿意喔~感謝顧問跟醫師

 

洢蓮絲臉頰案例分享

客戶評價-小可:

有時我很不想正視我32歲的臉頰,感覺年紀越大,以前那種很有朝氣的樣子就回不去了

常拍照的我,都只能靠修圖把照片修的美美的,不過外貌美學團隊的技術就是讓我很滿意

現在近拍都不需要美肌了,這樣的效果很不錯啊!

 

洢蓮絲的作用原理

第一重:立即填補、立即改善

由於CMC凝膠載體有絕佳黏度及支撐性,當CMC注入至皮膚後,可在第一時間內有立即填補及改善皺紋的功效。

 

第二重:促進結締組織增生

CMC凝膠載體漸漸被吸收的同時,PCL微粒子會不斷刺激結締組織,讓新生的結締組織搭起支撐肌膚的彈性支架,取代原本CMC凝膠載體被人體分解後的空間,讓肌膚用天然的方式變得平順光滑。

 

第三重:持續性的作用效果讓肌膚維持長時間的豐潤彈性

當CMC凝膠載體及PCL微粒子皆被人體吸收解後,人體自身的結締組織可取代原本CMC凝膠載體及PCL微粒子的支撐空間,持續為肌膚塑造豐盈的緊緻感。

因此皺紋、凹陷、鬆弛乃為顯老之三種明顯特徵,愛美一族的你,就算不追求永遠的十八,也希望能比真實年齡看起來再小一點點,洢蓮絲就是一個最佳選擇!

洢蓮絲相關須知

1.6小時內避免接觸注射區域、臉部按摩、睡覺、頭部前傾及運動。

2.注射完24小時內不要做劇烈運動、搭飛機。

3.一週內避免泡溫泉、使用烤箱、蒸氣SPA或是極冷的地方。

4.當療程結束後7~10天,可進行修正治療來達到適當修正效果。

 

洢蓮絲注射的常見問題Q&A

Q1: 什麼人適合施打? 什麼部位適合施打?

A1:除了懷孕者,產後2個月內,有免疫疾病及重大 疾病者,

所有健康的人都適合施打。 除了眉間,眼窩,及嘴唇不能施打,其他部位皆適合施打。

Q2:施打過洢蓮絲的病人,施打的滿意度如何?

A2:通常回診時,客人常說膚質變好,變亮。施打過後填充效果佳,維持度也佳。

Q3:施打時須注意什麼事項?

A3:衛教很重要。洢蓮絲施打過後有些人易腫脹、異物感,

但是7-10天後癥狀就會消失,一定要先告知客人。

Q4:術後注意事項?

A4:施打後可立即塑型,約3~7天定型即不易再位移。

若腫脹可冰敷,其他注意事項與一般微整相同。

Q5:什麼樣的狀況適合使用洢蓮絲?

A5:

1.長期打玻尿酸來維持臉部澎潤的客人。

2.長期打晶亮瓷來維持臉部立體度的客人。

3.喜歡舒顏萃,但不喜歡按摩者。

4.想要玻尿酸加舒顏萃效果者。

外貌美學諮詢師顧問官網:https://www.topcoinfuture.com/

立即與外貌美學顧問團隊聯繫:http://line.me/ti/p/@858ecym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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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中北區洢蓮絲微整形效果,外貌美學全方位醫美服務

Ellansé洢蓮絲來自荷英共同研發的獨特的真皮填充劑,兩種主成CMC+PCL均屬醫療衛材等級,兩者共通的特性在於能完全被人體吸收,在醫療領域已使用逾20多年。Ellansé洢蓮絲擁有FDA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核的GRAS認證,在2009年通過歐盟認證,於2011年榮獲Frost & Sullivan歐洲技術創新年度大獎,並於在臺灣合法上市。臺中大里Ellanse洢蓮絲醫美推薦DCARD

臺中洢蓮絲M劑型整形外科診所推薦的主要成份為70%之PBS-生物降解材料(carboxymethylcellulose, CMC)製成的凝膠體包覆著30%之聚己內酯(polycaprolactone, PCL)製成的25-50微米(µm)的完美微型晶球。微晶球將隨者注入的凝膠均勻地分佈在皮下組織內的3D空間裡,搭建一個幫助皮膚重新生長自體膠原蛋白的支架。平滑、正圓形的完美球體以類3D列印方式,進行皮膚組織再造工程, 晶球的平滑面輕柔地與組織接觸,微微的刺激組織生長出全新優質的膠原蛋白。注射後凝膠的黏稠度可立即修補,所以可以提供即時填充與皺紋修復,同時改善肌膚彈性。

PCL微晶球隨著時間被身體吸收臺中西屯童顏針多久能吸收
自體再生的優質膠原蛋白漸漸填補原本晶球的空間臺中洢蓮絲除皺拉提

Ellanse-S第13個月時所有微晶球被人體吸收後,原來微晶球的空間將被新生的自體膠原蛋白填充,以取代被吸收的凝膠體肌,所以可以達到長時間的持續性修復,使膚質展現比剛施打時更光滑亮麗。

ELLANSÉ® 洢蓮絲的作用原理臺中潭子洢蓮絲M劑型多久能吸收

注射進皮下組織時,CMC凝膠體提供即時性的填充效果。當CMC凝膠體逐漸被代謝吸收後,則由PCL微型晶球持續作用並刺激纖維細胞,以誘發自體膠原蛋白新生。PCL微型晶球也隨著時間逐漸代謝吸收,此時膠原蛋白新生程序也完成,並替代了原先的微型晶球。臺中西屯童顏針貓抓紋效果

精美勵志文章:活著的最高境界    其實和你一樣——他出身卑微,卻身懷遠大理想。多年前,他在1983年版的《射雕英雄傳》中扮演那個宋兵乙,為增添一點點戲份,他請求導演安排“梅超風”用兩掌打死他,結果被告之“只能被一掌打死”。這個年輕時被稱作“死跑龍套的”卑微小人物,第一次當著導演的面談到演技時,在場的人無一例外都哄堂大笑。但他依然不斷思索、不斷向導演“進諫”,直至2002年自己當上導演。那年,他獲得了金像獎“最佳導演獎”。    其實和你一樣——上世紀90年代,在一趟開往西部的火車上,梳著分頭、戴著近視眼鏡的他看上去朝氣蓬勃,內心卻帶有微微的彷徨。那時的他嚴肅乏味,常常獨坐好幾個小時不說話。后來轉行做主持人,1998年他第一次主持的電視節目播出時,他發現自己說的話幾乎全被導演剪掉了。他讓身為制片人的妻子準備了一個筆記本,把自己在主持中存在的問題一一記錄下來,哪怕是最細微的毛病都不肯放過,然后逐條探討、改正。即使今天其身價已過4億,成為中國最具影響力的主持人,他仍未放棄面“本”思過。    其實和你一樣——10年前,他是大學里的“小混混”,由于經常逃課而被老師責備。畢業后被分到當地的電信局當小職員,面對冗雜的機關工作,他感到既勞累又苦惱,后來他勇敢而果斷地辭了職,然后自創網站,從而走向中國互聯網浪潮的浪尖,他在2003年福布斯中國富豪榜中居第一位。    其實和你一樣——5年前的他是一個防盜系統安裝工程師,依他的說法,“就是跟水電工差不多的工作”,“有時候裝監視系統要先挖洞,一旦想到歌詞就趕快寫一下!”當年的他就是這么邊干活邊寫詞,半年積累了兩百多首歌詞,他選出一百多首裝訂成冊,寄了100份到各大唱片公司。“我當時估計,除掉柜臺小妹、制作助理、宣傳人員的莫名其妙、減半再減半地選擇性傳遞,只有12。5份會被制作人看到吧,結果被聯絡的幾率只有1%。”其實那1%就是100%!1997年7月7日凌晨,他正準備去做安裝防盜工作,有人打電話給他,那個人叫吳宗憲,同時走運的還有另一個無名小卒——周杰倫。從他和周杰倫合作的歌從沒人要,到要曲不要詞,慢慢地曲詞都要,之后單獨邀詞,但還會有三四個作者一起寫,直到最后指定要他的詞。    可能你已經猜到他們是誰了,一個是周星馳,一個是李詠,一個是丁磊,一個是方文山。他們是目前中國最具知名度的人中的一部分。    他們在成名前和你并無多大不同。不要抱怨貧富不均,生不逢時,社會不公,機會不等,制度僵化,條理繁復,伯樂難求。要知道,其實每個人都平等地享有出人頭地的機會。明天,或者明年,同樣會誕生像他們一樣成功的人,就看是不是今天的你。 精美勵志文章:把位置放在最低處 女生勵志文章 中學生勵志文章分頁:123

費城被閹割的女人  文/畢淑敏  寫下這個題目,心中顫栗。這不是我起的題目,是她自己——那個費城的女人對自己的命名。在那個秋天的午后,在費城雪亮的陽光下,我們都覺出徹骨的寒冷。  從華盛頓到紐約,中途停頓。從費城下火車,拖著沉重的行囊,我們要在這里拜會賀氏基金會的熱娜女士,進行一場關于女性的談話。  熱娜是一位身材瘦小的白人女性,面容嚴峻。握手的時候,我感到她的手指有著輕微的抖動,似在高度緊張中。  我覺得美國人普遍受過訓練,諳熟在察覺自我緊張之后的處理方式,那就是將它現形,直接點出緊張的原因,緊張也就不攻自破了。落座后,熱娜挑明說,我有些緊張。通常,我是不接待新聞和外事人員的,只是因為你從中國來,我才參加這次會面。基金會接到來自世界各地婦女的咨詢電話,每年約有1萬次。但是,來自中國的,一次也沒有。從來沒有。  我說,當中國婦女了解了賀氏基金會的工作之后,你也許就會接到來自中國的電話了。  熱娜開始娓娓而談。  賀氏基金會主要是為可能切除子宮和卵巢的女性提供咨詢。在基金會的資料庫里,儲存著最豐富最全面最新近的有關資料,需要的女性都可以免費獲得。  據我的統計,全世界有9000萬婦女被切除了子宮,其中的6000萬被同時切除了卵巢。在美國,每年有60萬婦女被切除了子宮,其中的40萬同時被切除了卵巢。卵巢和子宮,是女性最重要的性器官,它們不是不可以切除,但那要為了一個神圣的目的,就是保全生命的必需,迫不得已。而且,身為將要接受這種極為嚴重的手術的女性,要清楚地知道將要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是怎樣一回事,它有哪些危險,不但包括暫時的,也要包括長遠的。  但是,沒有。沒有人告知女性這一切。有多少人是在模糊和混亂的情形下,被摘除了自己作為女性的特征。我個人的經歷就是最好的說明。  熱娜說,我的經歷對我個人是沒有什么幫助了。但我要說,因為它對別的女性可能會有幫助。厄運是從18年前開始的。我在賓夕法尼亞大學心理系任助理研究員,同時還在上著學。那時我36歲,有3個孩子。每天很辛苦,早上5點半起床,送孩子到幼兒園里去,晚上10點半才能回到家。我的月經開始不正常,出血很多。我的好朋友為我介紹了一個醫生,我去看他。他為我做了檢查之后說,我的子宮里有一個囊腫,需要切除。我很害怕,就連著看了5個不同的醫生。他們都說需要切除。我記得最后一位是女醫生,她說,你必須手術,你不能從我這里回家。因為你回家之后就可能會死,那樣你就再也看不到你的孩子了。我說,做完了手術之后,會怎么樣呢?她說,你會感覺非常好的。我還是放不下心,就到圖書館去查資料,書上果然說得很樂觀,說術后對人不會有什么影響。我相信了這些話,同意手術。  手術的前一天晚上,我的感覺不好,很不好——我的第六感告訴我。我把不安對丈夫說了,他是一個律師,聽了以后很不高興,說你不要這樣婆婆媽媽的,醫生說你不做手術會死的。填手術申請表的時候,他說,這上面有一欄,必要的時候,除了子宮以外,可能會切除你的卵巢,我說,我不切。他說,可是我已經簽了字了。我說,你換一張表吧,另簽一次。這件事我記得非常清楚,那是猶太節的前一天。  后來,在手術中,沒有征得我們的同意,醫生就把我的子宮和卵巢都切除了。我是滿懷希望地從手術中醒來的,但沒想到,我整個地變了一個人。那種感覺非常可怕,沒有詞可以形容。我從醫院回到家里,覺得自己的房子變得陌生,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樣了。我極力說服自己忽視和忘記這些不良的感覺,快樂起來,但是我的身體不服從我的意志。子宮不僅僅是一個生殖的器官,而且還分泌荷爾蒙。切除之后對女性身體的影響,大大地超過人們的想象。據統計,76%的女性切除子宮之后,不再出現性高潮,**不再接受刺激,陰道內也喪失感覺。很多女性的性格發生改變,變得退縮,不愿與外界打交道,逃避他人。如果你因此去看醫生,醫生總是對你說,這是心理上的問題,但我要用自己的經歷說明,這不是心理上的,而是生理上的。  我的身體一天天差下去,**時完全沒有感覺,先生就和我疏遠了。我把自己的感覺告訴他,我說,我走路的時候,總是聽到聲響,我以為是背后有人,回頭看看,沒有人,可是那聲音依然存在。后來我知道了,那聲音是從我的盆腔里發出來的。可他不愿聽。兩個月后,我的情況越發嚴重起來,我的腿、膝關節、手腕、肘部……都開始痛,我連吃飯和打電話的力量都沒有了,甚至看書的時候,沒有力氣翻動書頁。我去看骨科醫生,他說我的骨骼沒有毛病。但是我的癥狀越來越重,醫生們懷疑我得了某種不治之癥,把我關進了隔離室。我連被子的重量都承受不了,醫院就為我定制了專門的架子,放在床上,以承接被子的重量。  就這樣煎熬著。醫生們不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但我非常痛苦。后來,我的丈夫和我離婚了。有一位實習醫生說,他認識中國來的針灸大夫,或許能看我的病。我半信半疑地到中國城去了一趟,那里又臟又破,簡陋極了。我是一個受西方教育的人,我很相信西醫。我什么也沒同針灸大夫說,轉身就走了。  這樣又過了兩年。我的體重下降得很厲害,只有75磅。再不治,我馬上就要死了。每天睜開眼,我就想,我還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呢?我想自殺。但我想到,一個孩子,他可能有第二個父親,但他不會有第二個母親。為了我的孩子,我要活下去。后來,我的朋友把我抬到針灸大夫那里。前幾次,好像沒有什么明顯的療效,但是從第四次起,我可以站起來了。到了第二個月,我的骨骼就可以承受一點重量了,我能戴手鐲了。  每周兩次針灸,這樣治療了9年后,我的身體漸漸恢復,我開始研究我所得的病,搜集資料,我的孩子也幫著我一起查找。這一次,我找到了我的病因,這是子宮切除后的典型癥狀之一。此后的兩年里,我一直鉆在圖書館里,直到成為了這方面的專家。  這時候,我遇到了一位同樣切除了子宮的女性,她只有28歲,切除術后,也是非常非常不好。她對我說,醫生為什么沒有告訴過我這一切?他們只說術后會更好,但真實的情況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她還說,在事先,我也問過一位同樣做過這種手術的女友,我問她,會比以前更好嗎?她說,是的,是這樣的。當我做完了手術,感覺很不好的時候,我再次問她,她說,她的感覺也很不好。我說那你為什么不在事先告訴我實話呢?她說,她不愿說實話。她不愿獨自遭受痛苦,她希望有更多的人和她一樣的遭遇。  這時我才發現,有這種經歷的,不僅僅是我一個人。在女人被切除子宮和卵巢之后,改變的不但是性,還有人性,我還見過一個女孩子,只有18歲,簡直可以說是個兒童,也被切除了子宮。她熱淚盈眶地說,為什么沒有人告訴我一切?她的母親也曾做過子宮切除,但她的母親也告訴她,做過之后會更好。在手術之后,她對母親說,為什么連你也不告訴我真相?母親說,沒有人敢說我沒有性別了,說我喪失性了。就算我是你的母親,這也是難以啟齒的事情。這是隱私,你不可能知道真相的。  我知道這不僅僅是我個人的事情了,是眾多的女性所面臨的重大問題。我要盡我的力量,我到電視臺去宣講我的主張,我的孩子和我離婚的丈夫,都在看這個節目。我嚇得要命,臨進演播室的時候,我一口氣吞下了兩顆強力鎮靜劑。  我說,這個世界上有這么多被閹割的女人,有多少人是清楚地知道將要發生的一切,會給她們帶來怎樣深遠的影響?醫生不喜歡聽“閹割”這個詞,但事實的真相就是如此。我做研究,我喜歡用最準確最精當的詞,來描述狀態。無論那狀態有多么可怕。這些女人有權利知道將要發生的事件。  我說,不要以為在這個過程中,女醫生和過來人的話就可以聽。女人傷害起女人來,背叛起女人來,也許比異性更甚。人性的幽暗在這里會更充分地暴露。  勸你作子宮摘除術的女醫生會說,你還要你的子宮干什么?你已經有孩子了,它沒有用了。在這種時候,女醫生顯示的是自己的權力。她只把子宮看成是一個沒用的器官,而不是把它和你的整個人聯系在一起。  在美國,摘除女人的子宮,是醫院里一樁龐大的產業。每年,婦女要為此花費出80億美金。這還不算術后長期的激素類用藥的費用。可以說,在藥廠的利潤里,浸著女性子宮的鮮血。所以,醫生與藥廠合謀,讓我們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謊言,他們不停地說,子宮是沒有用的,切除它,什么都不影響,你會比以前更好。面對著這樣的謊言,做過這一手術的女性,難以有力量說出真相,總以為自己是一個特例。她們只有人云亦云地說:很好,更好。于是謊言在更大的范疇內播散。  我并不是說子宮切除術和卵巢切除術就不能做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說,在做出這個對女性有重大影響的決定中,女性有權知道更多,知道全部。  那一天,我說了很多很多。我都說了。我不后悔,可是我說完之后,我在大街上走了許久許久,我不敢回家。(www.lz13.cn)后來是我的孩子們找到我,他們說,媽媽,你說得很好啊。  我成立了這個賀氏基金會,我這里有最新的全面資料。當一個女性要進行子宮和卵巢手術的時候,可以打電話來咨詢,這就是我現在的工作,完全是無償的。我還組織全世界喪失子宮和卵巢的婦女來費城聚會,我們暢談自己的感受。在普通的人群中,你也許會感到自卑,覺得和別的女人不一樣,甚至覺得自己不再是女人了。但在我們的聚會里,你會看到這個世界上,和你一樣命運的還有很多人,你就有了一種歸屬感,你會更深刻地感知人性。  熱娜一直在說,安妮一直在翻譯,我一直在記錄。我們在費城只作短暫的停留,然后就要繼續乘火車到紐約去。各自的午餐都沒有時間吃,冷冷地擺在那里,和我們的心境很是匹配。  熱娜送我們趕往火車站。分手的時候,她說,我說了很多的話,你幾乎沒有說什么話。可我能感受到你是一個善良的人,我現在很會感受人。從當年那個中國醫生身上,我就知道中國有很多善良的人。 畢淑敏經典語錄 畢淑敏:提醒幸福 畢淑敏:孝心無價 畢淑敏:我很重要分頁:123

余秋雨:漂泊者們  其一  很難相信一座如此繁華的城市會放逐出一塊如此原始的土地,讓它孤零零地呆在一邊。從新加坡東北角的海岬雇船渡海,過不久就能看到這個島。  船靠岸的地方有三兩間簡陋的店鋪,一間廢棄的小學。小學操場上壅塞著幾十輛破舊轎車,據說是由于年老從城市里退休下來的,但因性能完好不忍毀棄,堆在這里,誰想逛島駛一輛走就是。車蓋車身積滿了泥灰,看來并沒有多少人來麻煩它們。  往里走,就是密密層層的蕉叢和椰林了。遍地滾滿了熟落的椰子,多得像河邊的鵝卵石。荒草迷離,泥淖處處,山坡上偶爾能見到一兩家人家,從山腳開始,一層柵欄,又一層柵欄,層層包圍上去,最終抵達房舍,房舍并不貼地而筑,都高踞吊腳臺上。背后屏擋著原始林,四周掩映著熱帶樹,煞似一座小小的城堡。沒見哪一座是開門的,也沒見哪一座閃現過一個人影,滿耳只是潮水般的鳥鳴。  這邊山崖上露出一角飛檐,似有一座小廟,趕緊找路,攀援而上。廟極小,縱橫三五步足矣,多年失修,香火卻依然旺盛。供品是幾枚染著艷色的米糕,一碟茶葉,一堆熱帶水果。另有一大疊問卜的簽條掛在墻上。直眼看去,仿佛到了中國內地的窮鄉僻壤,一樣的格局,一樣的寒傖,一樣的永恒。小廟供的是“大伯公”,一切闖南洋的中國漂泊者心中的土地神。家鄉的土地容不下他們了,他們踏上了搖擺不定的木船。但是,這群世世代代未曾離開過黃土地的軒轅氏后代怎么也舍棄不了心中的土地神,舍棄了,整個兒生命都失去平衡。因此,這兒也是大伯公,那兒也是大伯公,大大小小的土地廟一路蓋過去,千萬里海途蠕動著千萬里香火。就這么一個彈丸小島,野林荒草間,竟也不聲不響地飄浮著一縷香火。這縷香火飄得有年頭了,神位前的石鼎刻于清朝道光年間。  離別了土地又供奉著土地,離別了家鄉又懷抱著家鄉,那么,你們的離別又會包含著多少勇氣和無奈!在中國北方的一些山褶里有一些極端貧瘠的所在,連挑擔水都要走幾十里的來回,但那里的人家竟世世代代不肯稍有搬遷——譬如,搬遷到他們挑水的河邊。他們是土地神的奴隸,每一個初生嬰兒的啼哭都宣告著永久性的空間定位。你們倒好,背著一個土地神滿世界走,哪兒有更好的水土就在哪兒安營扎寨。你們實在是同胞中的精明人,但你們又畢竟是屈原的后代,一步三回頭,滿目眷戀,把一篇《離騷》化作了綿遠不足的生命體驗。  其實,這個島的真正土地神不是大伯公,而是我去拜訪的老人。他叫林再有,80多歲,福建人。很年輕的時候就到了南洋,挑著一副擔子做貨郎。貨郎走百家,漂泊者們的需求最了然于心。  家家戶戶都癡癡地詢問著有沒有家鄉用慣了的那種貨品,林再有懂得這份心思,盡力一一采辦。天長日久,他的貨郎擔成了華人拴住家鄉生活方式的鎖鏈,而他的腳步,他的笑容,也成了天涯游子的最大安慰。人們向他訴說苦惱,他也就學著一一排解,于是,家家的悲歡離合都與他有了牽連。  漂泊者中的絕大部分是獨身男子。在離開家鄉時,他們在父老兄弟面前發了誓,成了家的,則在妻兒跟前抹了淚,下決心不混出個人樣兒不回來。但是,他們之中能有幾個真正發達,可以衣錦還鄉或挾著一大筆盤纏把全家老小接來?當時的南洋,濕褥煙瘴,精壯男子一個個倒下了,沒有親人,沒有祠堂,沒有家族的墳山。一切還是請這位貨郎四方張羅吧,林再有不知掩埋過多少失敗者的遺恨,插立過多少寫不出準確姓名的木牌。每次做完這些事,他在第二天挑著貨郎擔挨家挨戶游蕩的時候,會給大家簡略通報死者的情況,發幾聲感嘆,算是作了一篇悼詞,一篇祭文。  就這樣,林先生一年年老去,在地方上的威信也越來越高。他沒有擔任過任何職位,沒有積聚多少錢財,也沒有做過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每天,只要這位身材瘦小的老貨郎還在風雨驕陽中一搖一晃,這些村落也就安定了。  他的住所在全島離碼頭最遠的地方,一座高爽的兩層木樓,也有幾道柵欄圍著,卻又緊貼路邊。哪家發生了什么事都來找他,他的家必須向大路敞開。柵欄門虛掩著,我輕輕推門時,老人正佝僂著身子在翻弄什么。陪我去的陳小姐以前來過這里,便大聲告訴他來了中國客人。  老人一聽,立即敏捷地跳將起來,伸著手朝我走來。他不是握手,而是捧著我的手輕輕撫摩著,口里喃喃說著我不能完全聽懂的福建話。然后返身進屋,顫顛顛地端出一盤切開的月餅,又移過幾案上原來就放著的一套喝功夫茶的茶具,開始細細篩茶。我猜想這些年來不大會有中國人像我這樣摸到這個小島上來逛,因此見多識廣的老人稍稍有點慌張。鐵觀音一杯杯篩下去,月餅一塊塊遞過來,一味笑著,也不問我的職業,以及為什么到新加坡來。當我實在再也吃不下月餅時,他定睛打量我是不是客氣,然后說:“那好,就看看我的家。”  他先領我們朝檐廊東邊走去,突然停步,嘿嘿一笑。我抬頭四顧,竟然是幾十架巨大的鐵絲籠,里邊鳥在飛翔,猴在攀援,蛇在蜿蜒,活生生一個動物園。我正待細細觀賞,他卻拉著我的手從邊門進入了屋內。屋內非常干凈,一間間看去,直到廚房。廚房一角有一個碩大冰箱,大到近似一間房子,應該稱作冰庫才合適。老人見我注意到了大冰箱,非常滿意,便又請我上樓。樓梯很陡,樓上是他家臥室,更是一塵不染。朝南有一個木架陽臺,站在那里抬眼一望,可看到小半個濃綠叢叢的島嶼。我相信,清晨或傍晚時分,老人會站在這兒細細打量自己的“領地”,雖然削看熟了的地方,有時不免也會發幾聲感嘆。大大的中國不呆,漂洋過海找到這么一個小島,在這里度過一生,又在這里埋葬。這是一個多么酸楚又多么浪漫的故事啊。老人忽然拍拍自己的頭,對我說:“你看,差點給忘了,我那兒還有房!”說著指了指東南方向的海灘。  當然還得跟他去。路不近,一路上遇到不少島民,大家都恭敬地立在一邊向老人問好。老人莊重地向他們點點頭,然后趨身過去輕輕說一句:“中國來的!”他是在向他們介紹我,我都聽到了。  終于到了海灘,那里有一個不小的魚塘,魚塘靠海的一邊有一道堅固的閘門。到這里才知道,這是老人近年來的生活來源。這個魚塘和閘門,可以在海潮漲落之間為老人提供為數可觀的海鮮,大部分出售,小部分自享,廚房里的大冰庫該是天天常滿。問邊有一間小小的木屋,開門進去,見寬闊的床鋪,日常生活器具,乃至炊事設備,一應俱全。老人打開南富,赤道的長風鼓蕩進來,涼爽極了。海天盡頭隱隱約約處,已是印度尼西亞。不難設想,老人是經常住在這里等待潮漲潮落的,有時風雨太大,懶得回去了,就在這里過夜。他已不必出海捕魚,只是守株待兔,開出一個小小的閘門靜等魚蝦自來。海明威《老人與海》中的老人太辛苦了,我們這個老人安詳得多,中國的血統給了他一種中庸委和的生態。  老人在小屋里慢悠悠地對我說,現在他已不大到小屋來住了,小屋一直空著。如果我有心緒,有時間,要看點書或寫點什么的,盡可以住到這間小屋里來,與海作伴,伴海同眠,住上十天半月。  實在,這是一種天大的福分,要是我能夠。我一生做過許多有關居舍的夢,這間小屋,今后無疑會經常在我夢中徘徊。  等我們從海灘回到他的家,家門口卻等著兩個印度人。老人用英語與他們交談,才知他們是政府官員,前來考察這座島的開發問題了。是啊,剛才我還一直在驚訝寸金寶地的新加坡怎么會讓這樣一個島嶼荒蕪著呢。新加坡政府做事干脆利落,只要他們下決心開發,過不了一兩年,全島會徹底換個模樣。是成為一個國際俱樂部,一個度假別墅群,還是一個大企業的所在地,或者一個廢品處理所?這一切都不知道了,等考察之后看。這兩個官員不知從哪里打聽到老人對這個島的重要性,專程尋來了解一些資料。  老人聽罷,手忙腳亂地在檐廊堆雜物的桌上翻找,好半天找出幾本皺巴巴的小簿子,紙張都已發黃了,遞給官員。他沒有請這兩位高個兒印度人坐,只是仰著頭給他們說著什么,聲音輕輕的。我突然覺得有點不忍去聽,一種不可避免的事情就要發生了,一種綿長的生態就要結束了,兩個高高的印度人站在這個華族老貨郎、島的老領主面前,大大的文件夾攤開在手上,老人遞上去的黃紙小簿落在文件夾中,鐵絲籠里的動物沖著兩個膚色陌生的客人亂叫,這一切,老人都要承受了。  官員抄錄了一些什么,很快就走了。我們也默默站起身,準備告辭。老人進屋換了件襯衫,說“我陪你們走”。我再三推阻,他全不理會,也不關門,已經走到了路上。  我不知道老人平時走路是不是這樣走的,一路行去,四處打量,仰頭看看樹頂,豎耳聽聽鳥鳴,稍稍給我指點一些什么,有時又在自言自語。這神態,既像是一個領主巡行,又像是在給自己領地話別。  我按著他的指引、他的節奏走著,慢慢地,像是走了幾十年。貨郎擔的鈴聲,漂泊者的哭笑,拌和著一陣陣蕉風椰雨。老人走了一輩子,步態依然矯健,今天陪著我,一個不知任何詳情,只知是中國人的人,一起搖搖擺擺,走出一段歷史。說實話,我真想扶他一把,但他用不著。  走到碼頭了,老人并不領我到岸邊,而是拐進一條雜草繁密的小徑,說要讓我看一看“大伯公”。我說剛才已經看過,他說“你看到的一定是北坡那一尊,不一樣。”說著我們已鉆到一棵巨大無比的大樹蔭下,只見樹身有一人字形的裂口,構成一個尖頂的小門形狀,竟有級級石階通入,恍若跨入童話。石階頂端,供著一個小小的神像,銘文為“拿督大伯公”。老人告訴我,“拿督”是馬來語,意為“尊者”。從中國搬來的大伯公冠上了一個馬來尊號,也不要一座神廟,把一棵土生土長的原始巨樹當作了神廟,這實在太讓我驚奇了。老人說,當初中國人到了這兒,出海捕魚為生,命運兇吉難卜,開始懷疑北坡那尊純粹中國化的土地神大伯公是否能管轄得住馬來海域上的風波。于是他們明智地請出一尊“因地制宜”的大伯公,頭戴馬來名號,背靠扎根巨樹,完全轉換成一副土著模樣,從樹洞里張望著赤道海面上的華人檣帆。  老人很哲理地朝我笑笑,說:“入鄉隨俗,總得跟著變。”是啊,本來是捧著一尊傳統老神闖蕩世界,小心翼翼像捧著家譜,捧著根本,捧著一個到哪兒都散不了架的小天地。沒想到真的落腳一處,連老神在內,一切都得變。老人已經回身,招呼我去碼頭了。看著他的背影,我想,這位連英文也已熟習的“拿督大伯公”是會接受小島即將面臨的變化的,哪怕這個變化是那么大,又發生在他晚年。他一生告別過太多的東西,最后靜靜地守著這座人丁稀少的島嶼。現在要他告別這種寧靜了,他的魚塘,他的海灘小屋,他的家庭動物園,也許都會失去。他會受得了的,作為漂泊者,他已習慣于告別。  那好,我也要與他告別了。船碼頭那三兩間店鋪有點熱鬧,原來已到了吃午飯的時分。老人真誠地邀我們在一家小吃店坐下,要請我們吃飯。店鋪里的人有點惶恐,好像總統突然宣布要在這里舉辦國宴。老人大聲地對他們說:“這是中國客人!”眾人一律笑臉,唯唯稱諾。  我們婉謝了老人的好意,雇船解纜。半晌,老人還站在岸邊揮手。  其二  一天,我和一位朋友在一個鬧市區游逛,朋友突然想要去銀行取款,我懶得陪他過馬路,就在這邊街口等。剛等一會兒就覺得無聊,開始打量起店鋪來了。身后正好是一家中藥店,才探頭,一股甘草、薄荷和其他種種藥材相交糅的香味撲鼻而來。  這是一種再親切不過的香味。在中國,不管你到了多么僻遠的小鎮,總能找到一兩家小小的中藥店。都是這股氣味,一聞到就放心了,好像長途苦旅找到了一個健康保證,盡管并不去買什么藥。這股氣味,把中國人的身體狀況、陰陽氣血,組織成一種共通的旋律,在天涯海角飄灑得悠悠揚揚。我覺得,沒有比站在中藥店里更能自覺到自己是一個中國人的了。站在文物古董商店也會有這個感覺,但那太高雅,太脫離世俗。不像在中藥店,幾乎和一切中國人有關,而那股味道又是那樣真切,就像直接從無數同胞的身心中散發出來的,整個兒把你籠罩。  很想多聞一會兒,但新加坡商店的營業員都很殷勤,你剛有點駐足的意思他們就迎過來打招呼了,因此我得找一點什么由頭。正好,藥店深處有一堵短墻,墻側放一張桌子,有一老人正坐在邊上翻書,他頭旁的墻上貼著字幅,說明他是“隨堂中醫”。這種在一家藥店擺張桌子行醫的醫生,過去中國也很多,后來不知怎么取消了。我想,如果有重病,當然還是到醫院去妥當,但大數的小毛小病請這種隨堂醫生看看倒是十分方便的,犯不著堂而皇之地到大醫院去掛號、預檢、排隊、問診、配藥、付款,一關一關走得人真地生起病來。我在這位老醫生身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用輕松的口氣說:“醫生,我沒什么病,只是才來南洋幾個月,總覺得有點內熱。”  這是真的,我所說的“熱”不是西醫里的fever,體溫很正常,根本沒有發燒。如果說給西醫聽,多半會被趕出來,只能說給中醫聽,他們才懂。這位老中醫會怎么做我也知道,不等他要求,我已伸出手去讓他按脈,并且張開嘴讓他看舌苔。  “是啊是啊,是有點熱。”他說。于是開藥方,他用握毛筆的手法握著鋼筆直行書寫,故意在撤捺之間發揮一下,七分認真三分陶醉。一切上了年紀的中醫都是這樣的,在這種時候,你的目光應該既贊嘆又佩服地看著他的那枝筆,這比說任何感謝的話都強。  正事很快辦完了,我拿起藥方要去取藥,老醫生用手把我按住了,說:“不忙,過會兒我去取。先生從國內來?府上在哪里?”這里年老的華人不習慣說“從中國來”,而是說“從國內來”,光這么一個說法就使得我想多坐一會兒了。他顯然也是想與我聊一會兒。我轉頭看看店外街口,朋友正在東張西望找我,趕緊出去說明情況。朋友說:“那你們就好好談一會兒吧,我正好可以在隔壁超級市場買點東西。”  老醫生是客家人,年輕時離開中國大陸,曾在臺灣、香港、馬來西亞等地行醫,晚年定居新加坡。“人就是怪,青年時東問西闖不在乎,年紀一過50就沒完沒了地想起老家來。”他說,“變成一個長長的夢,越做越離奇,也越做越好看。到了這時候,要是不回去,就會變成一種煎熬。”  “10多年前,可以回去了,你知道我有多緊張。那些天也不行醫了,成天扳著手指回憶村子里有哪些人家,那么多年沒回去,禮物一家也不能漏。中國人嘛,一村就像一個大家。”  “我就這樣肩扛、手提、背馱,拖拖拉拉地帶著一大批禮物回去了,可是在中國海關遇到了麻煩,因為太像一個走私犯了。我與幾個年輕的海關人員說了半天,說我不是走私犯,而是圣誕老人,分發禮物去了。海關人員愕愕地看著我。”  “我又說,其實這些禮物送給誰,我也不知道。村子里的人我還能認識幾個?你們收下也可以,我的心盡了。我說的是真話,但海關人員以為我在諷刺他們,非常生氣。”  “我知道我錯了。他們這么年輕,哪會理解老華僑瘋瘋癲癲的一片癡心?最后我只得與他們商量,有沒有年老的負責人出來與我談一談。他們真的找來一位,沒談幾句,全都理解了。很快辦了手續,放了我這位圣誕老人。”  “接著是一路轉車換船,好不容易摸回到了村里。奇怪的是,那些老鄉不知怎么回事,拿了禮物掂量著,連聲謝謝也不太愿意說,我腆著臉想與他們敘家常,卻總也敘不起來。”  “屋后那座山,應該是翠綠的,卻找不到幾棵像樣的樹了。我左看右看,有點疑惑,也許原來就是這個樣子。反正幾十年翠綠色的夢褪了顏色了,我該回來了。”  “但回來剛安定下幾個月,又想念了。夢還在做,變成了瓦灰色,瓦灰色也牽腸掛肚。于是再籌劃回去一次。不瞞你說,這些年來,我一共已經去了7次。每次去都心急火燎,去了都有點懊喪,回來后很快又想念,顛來倒去,著了魔一般。”  “從去年開始,我與此地幾個同鄉華僑商議,籌款為家鄉辦一所小學。到今年已籌到20萬,上個月我又回去了,與地方上談辦小學的事。可惜那些人不大喜歡多談校舍設計和教師聘用,喜歡談錢。”  “現在我的氣又消了。錢不夠就再多籌一點吧,只要小學能辦起來。”  老醫生就這樣緩緩地給我說著。他抱歉地解釋道,很少有地方可以說這樣的話。說給兒孫們聽吧,兒孫們譏笑他自作多情、自作自受、單相思;說給這兒的同鄉華僑聽吧,又怕籌不到款,他只能在籌款對象面前拼命說家鄉可愛。他把許多話留在嘴里,留得難受了,就吐給了我,一個素昧平生卻似乎尚解人意的中國人。除了感動得有點慌亂的目光,我不知道該怎么來安慰他,哪怕是幾句比較得體的話。  老醫生面前的桌子很小,只有小學生的課桌那么大,這是自然的,藥店本身就不大,勻不出那么多地方給隨堂醫生。桌上放著幾本早就翻舊了的中醫書籍。他與我講話時不斷請我原諒,說占了我的時間。最后在要不要付醫藥費的問題上又與我爭執起來。我懇求他按照正常計價收取醫藥費,他終于算出來了,一共8元。報了這個低廉的數字,他還連聲說著“真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  我在他跟前足足坐了2個小時,沒見另外有人來找他看病,可見他的生意清淡。“回去都以為我是華僑富商,哪兒啊。你看我這,打腫臉充胖子罷了。”他的語氣帶著靦腆和羞愧,羞愧自己沒有成為百萬富翁。  其三  本地的報紙陸續刊登了我講學的一些報道,他看到了,托一位古董店的老板來找我。帶來的話是:很早以前,胡愈之先生曾托他在香港印了一批私用稿紙,每頁都印有“我的稿子”四字,這種稿紙在他家存了很多,想送幾刀給我,順便見個面。  這是好愉快的由頭啊,我當然一口答應。他70多歲,姓沈,半個世紀前的法國博士。在新加坡,許多已經載入史冊的國內國際大事他都親身參與,與一代政治家有密切的過從關系。在中國,他有過兩個好友,一個吳晗,一個華羅庚,都已去世,因此他不再北行。他在此地資歷深,聲望高,在我見他那天,古董店老板告訴我,陪著我想趁機見他一面的人已不止一個。其中一個是當地戲劇界的前輩,廣受人們尊敬,年歲也近花甲,但一見他卻恭敬地彎腰道:“沈老,40年前,我已讀您的文章;30年前,我來報考過您主持的報社,沒有被您錄取……”  沈老從古董店那張清代的紅木凳上站起身來,遞給我那幾刀大號直行稿紙,紙頁上已有不少黃棕色的跡斑。稿紙下面,是一本美國雜志Newsweek,他翻到一頁,那里介紹著一個著名的法國哲學家E.M.Cioran,有照片。沈老說,這是他的同學、朋友,今年該是78歲了。我一眼看去,哲學家的照相邊上印著一段語錄,粗劃黑體,十分醒目:  Without the possibility of suicide,I would have killed myself long ago.  沈老說,這本雜志是最新一期,昨天剛剛送到,不是因為有這篇介紹才特意保存的。“一輩子走的地方太多,活的時間又長,隨手翻開報刊雜志都能發現熟人。我的熟人大多都是游蕩飄零的人,離開了祖國,熬不過異國他鄉的寂寞,在咖啡館蹲蹲,在河邊逛逛,到街心花園發發呆,互相見了,眼睛一對就知道是自己的同類,那份神情,怎么也逃不過。不管他是哪個國家來的,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一起上酒吧,一起嘆氣說瘋話,最后又彼此留地址,一來二去,成了好友。很快大家又向別的地方游蕩去了,很難繼續聯系,只剩下記憶。但這種記憶怎么也淡忘不了,就像白居易怎么也忘不了那位琵琶女。你看我和這個Cioran,幾十年前的朋友,照片上老得不成樣子了,我一眼就認了出來。”  顯然這是確實的。Newsweek編輯部說Cioran原是羅馬尼亞人,1937年他26歲時才到巴黎,一個典型的漂泊者。現在,七老八十的他,已經成了世界上讀者最多的哲學家之一,一接受采訪開口還是談他的故鄉羅馬尼亞,他說由于歷史遭遇,羅馬尼亞人是世界上最大的懷疑主義者。可以設想,在巴黎的酒店里,年輕的Cioran和年輕的沈博士相遇時話是不會少的,更何況那時中國和羅馬尼亞同時陷于東西方法西斯鐵蹄之下。  我們一伙,由古董店老板作東,在一家很不錯的西菜館吃了午餐。餐罷,談興猶濃,沈博士提議,到一家“最純正的倫敦風味”的咖啡座繼續暢談。  新加坡幾乎擁有世界各地所有種類的飲食小吃,現在各店家之間所競爭的就是風味的純正地道與否了。要精細地辨別某地風味,只有長居該地的人才有資格。沈博士在這方面無疑享有廣泛和充分的發言權。他領著我們,一會兒過街,一會兒上樓,一會兒乘電梯,七轉八彎,朝他判定的倫敦風味走去。一路上他左指右點,說這家日本餐館氣氛對路,那家意大利點心徒有其名。這么大年紀了,步履依然輕健,上下樓梯時我想扶他一把,他像躲避什么似地讓開了,于是他真的躲開了衰老,在全世界的口味間一路逍遙。終于到了一個地方,全是歐美人坐著,只有我們一群華人進去,占據一角。  “完全像在倫敦。你們坐著,我來張羅。”沈博士說:“別要中國茶,這兒不會有。這兒講究的是印度大吉嶺茶,一叫‘大吉嶺’,侍者就會對你另眼看待,因為這是一種等級,一種品格,比叫咖啡神氣多了。茶點自己去取,隨意,做法上也完全是倫敦。”  當“大吉嶺”、咖啡、茶點擺齊,沈老的精神更旺了。那架勢,看來要談一個下午,就像當年在巴黎,面對著Cioran他們。他發現我對漂泊世界的華人有興趣,就隨手拈來講了一串熟人。  “我在巴黎認識一個同胞,他別的事情都不干,只干一件事,考博士。他沒有其他生活來源,只有讀博士才能領到獎學金,就一個博士學位、一個博士學位地拿下去。當我離開巴黎時,他已經拿到8個博士學位,年歲也已不小。后來,他也不是為生計了,這么多學位戴在頭上,找個工作是不難的。他已經把這件事情當作一種游戲,憋著一口氣讓歐洲人瞧瞧,一個中國人究竟能拿到幾個博士!也許他在民族自尊心上受過特殊刺激,那在當時是經常有的事,也是必然有的事,我沒有問過他。見面只問:這次第幾個了?”  “他是一個真正的、無可救藥的酒鬼。只要找到我,總是討酒喝。喝個爛醉,昏睡幾天,醒來揉揉眼,再去攻博士。漂泊也要在手上抓根纜繩,抓不到就成了無頭蒼蠅,他把一大串學位拿酒拌一拌,當作了纜繩。我離開巴黎后就沒聽到過他的消息,要是還活著,準保還在考。”  我忙問沈老,這個酒鬼的8個博士學位,都是一些什么專業?沈老說,專業幅度相差很大,既有文學、哲學、宗教,也有數學、工程、化學,記不太清了。這么說來,他其實是在人類的知能天域中漂泊了,但他哪兒也不想駐足,像穿了那雙紅鞋子,一路跳下去。他不會不知道,他的父母之邦那樣缺少文化,那樣缺少專家,但他卻睹氣似地把一大群專家、一大堆文化集于一身,然后頹然醉倒。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永不起運的知識酒窖,沒準會在最醇濃的時候崩坍。  他肯定已經崩坍,帶著一身足以驗證中國人智慧水平的榮耀。但是,不要說祖國,連他的好朋友也沒有接到噩耗。  “還有一位中國留學生更怪誕,”沈老說:“大學畢業后沒找到職業,就在巴黎下層社會瞎混,三教九流都認識,連下等妓院的情況都了如指掌。不知怎么一來,他成了妓院區小教堂的牧師,成天拯救著巴黎煙花女和嫖客們的靈魂。我去看過他的布道,那情景十分有趣,從他喉嚨里發出的帶有明顯中國口音的法語,竟顯得那樣神秘;我們幾個朋友,則從這種聲音里聽出了潦倒。”  “虧他也做了好幾年,我們原先都以為他最多做一二年罷了。不做之后,他開始流浪,朝著東方,朝著亞洲,一個國家一個國家逛過來。逼近中國了,卻先在外圍轉悠。那天逛到了越南西貢,在街上被一輛汽車截住,汽車里走出了吳庭艷,他在巴黎時的老熟人。吳庭艷那時正當政,要他幫忙,想來想去,他當過牧師,就在西貢一所大學里當了哲學系主任。據說還當得十分稱職,一時有口皆碑,儼然成了東南亞一大碩儒。后來越南政局變化,他不知到哪里去了……”  我想,這個人的精神經歷,簡直可以和浮士德對話了。他的漂泊深度,也許會超過那位得了很多博士學位的人。如果以這樣的人物作為原型寫小說,該會出現何等的氣魄!中國近代的悲劇性主題,大半匯集在陳舊國門的隆隆開啟之中。一代文人把整個民族幾個世紀來的屈辱和萎靡,馱著背著,行走在西方鬧市間,走出一條勉強可以跨步的人生路。現代喧囂和故家故國構成兩種相反方向的磁力拉扯著他們,拉得他們腳步踉蹌,心神不定。時間一久,也就變得怪異。  這么想著,我也就又一次打量起沈老本人。他還是一徑慢悠悠地講著,也不回避自己。他自己的經歷由于常與著名的政治人物和政治事件牽涉在一起,難于在這里復述,我只能一味建議:“沈老,寫回憶錄吧,你不寫,實在太浪費了。”  沈老笑著說:“為什么我家藏有那么多稿紙?還不是為了寫回憶錄!但是我寫過的幾稿都撕了,剩下的稿紙送人。”  我問他撕掉的原因,他說:“我也說不清,好像是找不準方位。寫著寫著我就疑惑,我究竟算是什么地方的人?例如有一年在一個國際會議上一位政府首長要我尋找中國大使,我找了幾次都錯了,亞洲國家的人都長得很像,最后我憑旗袍找到大使夫人,再引出大使本人。這樣寫本來也不錯,但是寫到最后出問題的是敘述主體。我是誰?算是什么人?在找什么?……我回答不了這些問題,越寫越不順,把已經寫了的都撕了,撕了好幾次。”  我問沈老,什么時候會(www.lz13.cn)回中國大陸看看?他說,“心里有點怕,倒也不怕別的,是怕自己,就像撕那一疊疊的稿紙一樣,見到什么和感到什么,都要找方位,心里毛毛亂亂的。何況老朋友都不在了,許多事情和景物都變了,像我這樣年紀,經不大起了。”  “但我最后一定會去一次的。最后,當醫生告訴我必須回去一次的時候。”他達觀地笑了。  在等待這最后一次的過程中,老人還會不會又一次來了興致,重新動手寫回憶錄?我默默祝祈這種可能的出現。但是,他會再一次停筆、再一次撕掉嗎?  他畢竟已經把一疊稿紙送給了我。稿紙上,除了那一點點蒼老的跡斑,只是一片空白。 余秋雨《文化苦旅》 余秋雨散文集_余秋雨作品集 余秋雨經典語錄分頁: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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